電腦與鍵盤,有時真令人覺得可惡。明明只有當木頭、石墨這類自然的產物在手時,才能使自己與天地連接,抒發些實在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人生小事,但一想到終究還是得上電腦,也只能將就將就,以一副無可奈何的姿態,遮掩自己的懶惰。人的惰性真是可怕的魔鬼,能腐蝕整個人,乾乾淨淨,骨頭都不吐。
昨夜,我想起了筆墨的氣味。小時候的毛筆,不知怎地總是帶著一股潮味,我總懷疑是自己懶,沒能把毛筆洗得香香的,到現在我都還不能理解,那不受人喜愛的味道,何以這樣深刻的留在我的記憶裡,那樣清晰。想完了毛筆,我聞到了墨,墨色在我眼中從來不是黑的,是一種深刻的藍,是個努力想沉到最深處的孩子,卻怎樣也觸不到底,變不成黑。墨,好腥,卻又和我的臭毛筆不是同一種味,這兩種不同的臭味,印在我的回憶裡,融合成另一個不同的故事。
曾有一個人扶著我的手,一字字的練習。在我受不了潮臭腥味時,嚴令我待在被烈日烤焦的頂樓小屋裡練字,我雖沒像王先生練了一缸又一缸的字,但也蒐集了不少吳氏空罐子。我練柳體時,老是寫成顏體,自己氣得半死,他卻從未因此責備過我,只是要我繼續寫、多寫、再寫,沒有目標,只是不停的寫。他是唯一一個替我磨過墨的人,也是我唯一為之磨過墨的人。
眼前浮現了一小行字,好熟悉……
對了!就是我替你研墨所寫下的那行字,是你的柳體,是我原來一直在追尋的你的柳體。花了十五年才豁然開朗,卻再也寫不出我的顏體,也摹不出你的柳體。
「某氏宗親牌位」
-----悼如師如父,此生最疼惜我的你
等了一年,終於憶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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